短命美女孙尚香(图)
李奉先 原创
我一直想写这个女人,提起笔咏叹不止,最终还是在今夜匆匆草就此篇。
写此文,先递上女主人的名片吧。
孙尚香——破虏将军孙坚之女;小霸王孙策、吴大帝孙权之妹;蜀先主刘备之妻。其芳名历来不详:《三国演义》中被写作“孙仁”,《汉晋春秋》记载为“孙仁献”;戏剧《甘露寺》则呼之为“孙尚香”。
还有,现在的小青年人玩的网上游戏也叫她孙尚香,那就姑且称她为“孙尚香”吧。
“孙尚香”历史原型确实为吴主孙权之妹,后嫁与刘备,可谓娘家显赫,夫家至尊。但其人生遭遇却相当凄惨,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。盛传其在刘备兵败身亡后,投江而死,九江、芜湖、南京、镇江等地均有孙夫人投江遗迹的传说,还为其建有不少祠庙,或称枭姬娘娘,或称灵泽夫人。这也许正是民间百姓对她不幸遭遇的一种惋惜与同情。
孙尚香,准确的来说,应叫刘孙氏,或孙夫人。
翻阅史料,最是悲悯孙夫人。尤其是《三国志》中的孙夫人,她穿梭在那个权谋交错的时代,周转于野心与利益之间,被利用、被谋夺、被防备、被设计,直至投水殉情而亡。而所谓女中豪杰如她,其实不过是个单纯想爱的女人。
一、东风误
政治,让女人走开。她本来是应该快活的,但是因为一个地方,命运转轴开始发生改变。
公元208年,刘琮降操后,寄住刘表篱下的刘备乘机收表部卒,“琮左右及荆州人多归备……比到当阳,众十余万人,辎重数千两”。刘备占领了荆州,而荆州对于孙吴而言,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?“荆州与国邻接,江山险固,沃野万里,士民殷富,若据而有之,此帝王之资也。”
她这辈子毁在这个地方。
在一个蓝天白云的上午,她正练剑归来,听到一个消息,要嫁人了。夫君,是天下英雄。自小看惯了戎马生涯,身边亦皆江东才俊,自是要“非天下英雄”不嫁的。她心里暗暗感激,未婚夫是老了点,但是,英雄终归就是英雄。
只怪当时太年轻,是人是鬼分不清。她做梦都没想到,她只不过是哥哥争夺天下的一粒棋子。
某种程度上,男人考虑问题更多从现实与社会出发,女性则多于从人性角度而言。当国太知道自己女儿被当成计策里的筹码时,大怒而骂周瑜:“周瑜匹夫!汝做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,直恁无条计策去取荆州,却将我女儿为名,使美人计!杀了刘备,便是望门寡,明日再怎的说亲?须误了我女儿一世!你每好做作!”
所谓男人,只知道拼杀、利益、权谋、政治,哪里想到过人性的幸福?她是孙夫人的母亲,在她眼里,女儿就是女儿。
孙夫人真得要与刘皇叔结合了。对未来的幸福生活,孙夫人是满怀期待的,孙权属下程普曾这样形容她:“郡主自幼好观武事,严毅刚正,诸将皆惧。”这样一个女子,需要的男人,自是武功杀伐里的知己英雄。
于是,在洞房花烛之夜,刀剑佩,小女儿家的心情,本以为是英雄红颜的浪漫相遇,可惜她遇到的是玄德公。
但她的刘郎会编草席,会权谋,会哭,但武功真的不是很会。于是韩剧变成闹剧。玄德见孙夫人房中两边枪刀森列,侍婢皆佩剑,不觉失色。管家婆进曰:“贵人休得惊惧,夫人自幼好观武事,居常令侍婢击剑为乐,故尔如此。”玄德曰:“非夫人所观之事,吾甚心寒,可命暂去。”孙夫人笑曰:“厮杀半生,尚惧兵器乎!”命尽撤去,令侍婢解剑伏侍。
这其实是她在婚姻里所犯的第二个致命悲剧之源。前者被哥哥当棋子,这一次让男人厌腻。
她不知道,刘备眼里,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,她是孙权的妹妹,是需要合作的敌人和政治媒介。洞房花烛之夜,这样身份的女人,不会武也就罢了,偏偏还动刀动枪,刘备表面不说,心里却已暗自提防。如果说他们婚姻的悲剧起源于政治交易,那么本身的不和谐则从这里开始。
没有男人能允许女人压在自己头上。
但刘备很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,演戏本来就是他的专业,“当夜玄德与孙夫人成亲,两情欢洽。玄德又将金帛散给侍婢,以买其心,先教孙乾回荆州报喜。自此连日饮酒。国太十分爱敬。”
设计,还是设计。在兄爱夫疼君臣和谐的太平梦幻背后,是刘备强颜欢笑的小心翼翼与孙权周瑜声色迷惑的阴谋,其实依旧是男人们的明争暗斗。
可怜,她不知道。
果不其然,有这么一天,她那很快活的夫君突然对她垂泪:“念备一身飘荡异乡,生不能侍奉二亲,又不能祭祀宗祖,乃大逆不孝也。今岁旦在迩,使备悒怏不已。”她自作聪明地笑了:“你休瞒我,我已听知了也!方才赵子龙报说荆州危急,你欲还乡,故推此意。”于是她的丈夫跪了下来:“夫人既知,备安敢相瞒。备欲不去,使荆州有失,被天下人耻笑;欲去,又舍不得夫人,因此烦恼。”
二、胭脂泪
她自幼骄纵,遇到这样一个时常跪洗衣板的夫君,也算是遇到了克星。
再说性格刚硬的人最是见不得眼泪,于是,“妾已事君,任君所之,妾当相随”。这是她第一次做选择题。她这辈子都在男人们的忽悠下做选择题,忽悠她的男人,一个是她的哥哥,一个是她的夫君——嫁人了,娘家跟夫家正是对头,哈姆雷特式的困境——A还是B?
此时,在刘备的眼泪攻势下她选择了B。许多年以后,又在亲情的威逼下她选择了A。最后,在A与B的对抗中,终于选择了死亡。
此时的她,想必心里充满着一种柔韧的决绝。母亲对她恩重如山,兄长们疼她怜她,可她已经是刘备的人了,只能这么走下去,她见不得眼泪。
那个时候的孙夫人,正充满着挽救夫君的怜悯。为此,她跟哥哥决裂了,跟东吴告别了,跟从小长大的故土远离了,跟着自己相处几个月的丈夫,来到那个陌生的地方,而她的出嫁,就是为了脚下的这片土地。
有人说,在那个时代,女人的最高职业是爱情。
虽然去了男人的家,但局势动荡,三国雏形初定。她的丈夫忙着开拓疆土,把她留在了后方。但是并不放心,“先主以云严重,必能整齐,特任掌内事”(《资治通鉴·卷六十七》)。为了防范她,让一个剽悍的大将来掌握内务,她是否从那个时刻,开始清醒了?
三、甘赴死
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丈夫的信任,在这片土地上,她永远只是异乡人。
因此,当接到哥哥的密信时,她想走。她想家了,当初那样的一往无前,仅为的是爱情,可是现在,她看不懂了。大家都远远地盯着她,那样地隔膜,连她动不动下跪的夫君,也换了嘴脸,她不明白了。
于是她犯了婚姻里第三个致命错误——赌气分离。素日间夫妻拌嘴,只要感情好,是没有隔夜仇的,但是很多女人总是习惯性用回娘家打冷战。如果夫妻彻底分离超过3个月,离分手就不远了。两性之间在相处的时候,总有一种共融的空间,无论吵吵闹闹恩恩怨怨,大家还是在一个窝里。
如果有一个跑了出来,就有了致命的缝隙,即使有机会再缝上,也不再是从前的融洽和睦。
“夫人欲将备子禅还吴”(《资治通鉴·卷六十七》)。想抱着刘备前妻的儿子回家。为什么想抱着人家的孩子回去,有人推测孙夫人为东吴带个人质。其实是错的,她始终是个为了爱情不明白政治的女人。
孩子在她身边几年,终究有了感情,她舍不得。同时更重要的是想要回来,带着孩子,想求得的,不过是多几分被夫君接回来的把握。
那是一个女人式的傻念头:你冷落我,我离开你,让你试试分别的滋味儿,看你疼我不疼我?
但是她又因此被设计了,夫人怒曰:“量汝只是帐下一武夫,安敢管我家事!”云曰:“夫人要去便去,只留下小主人。”夫人喝曰:“汝半路辄入船中,必有反意!”云曰:“若不留下小主人,纵然万死,亦不敢放夫人去。”赵云可不是她娘家的家将,一个女间谍要带走小主人,这是死都不行的事情。孩子,必须留下。
她孤身走了。可惜,她很快就明白,这是一个直接要了她的命的抉择。
许多年以后她才知道:那场赌气的分离即是永别,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。
许多年以后她才知道:他已经娶了另外的女人为妻,而且是自己族兄的寡妇。
许多年以后她才知道:他开拓疆土建立蜀国,成都称帝,立吴氏为皇后……他忘记她了。
许多年以后她才知道:她与他的婚姻不到3年,黄粱春梦一场,恍然而过。此时此刻,她早已不是当年英气勃勃的江东郡主,3年,足够苍老一个女人的一生。
再后来,她站在江东,看着滔滔江水,听说那个男人未替二弟关羽报仇一败涂地,退守白帝城,抑郁而死。她的哥哥胜利了,她的丈夫却死了,这是一个不由她选的选择题。
她终于回过神来。男人的世界她从来就没有懂过。哥哥、丈夫,他们活在他们的世界里,那么热闹,那么匆忙,有的死了,有的还活着。但是,都与她无关了。
“孙夫人至此矶,闻先主崩殂,哭自沉。”
“愿得一心人,白首不相离。”孙夫人也只能亲赴九泉会一会阔别已久的丈夫去了。
她或许要问先主:“为什么娶了别人做皇后,我呢,我呢?”